信息来源:龙湖区文化馆 发布时间:
《潮汕戏剧大观》
主编:陈韩星
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 编印
第九章 潮剧教育
戏曲教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的新生事物。我国有300多个地方剧种(包括潮剧在内),在旧中国没听说过有什么本剧种的学校。这些剧种的生命延续,靠的是手工业式的师带徒的传承方法续传薪火,潮剧也不例外。现代潮剧教育,是在继承传统培训方式的基础上,从无到有,从小到大,从演员学习班到以中专建制的戏曲学校,艰辛地摸索前进,发展完善,逐渐形成一套新的潮剧办学体制和教育体系,由此而培养出一代代新的潮剧新人,适应了潮剧艺术事业发展的需要,铸就了今天潮剧的辉煌。回眸百年潮剧教育,追寻潮剧造就人才的足迹,认识兴学育才在振兴潮剧事业中的战略地位,促使潮剧教育更臻完善,培养“德艺双馨”的潮剧事业接班人。这是历史赋予的使命。
第一节 传统意义的童伶教授体制
潮剧源出宋元南戏。在数百年漫长的发展历程中,饱经人世沧桑、荣枯兴迭。漫长的旧时代,潮剧靠传统的民间班社随班师带徒、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,培训传宗接代的艺员。历史上戏曲艺人社会地位低微,走进梨园这门槛的都是无文化的贫家子弟,长期沿袭着一种卖身的童伶制。卖身期间童伶失去人身自由,一般卖身期是七年十个月,身价百数十金不等。而出身于“纸影班”(潮汕圆身木偶戏)的身价就不同,如历史上有叫八百六、林八百、李千二的童伶,就是以其身价作艺名的。童伶入班学艺的生活十分悲苦,故被称为“苦班仔”。这种教习艺奴的“苦班”一般是随戏班进行的,每到一地,艺奴们就席地围坐一圈,教戏先生手执教鞭一字一句地教唱,或一招一式地教练。目不识丁的童伶,便只能诚惶诚恐、不知所云地死记硬背,依样画葫芦,这就是所谓“江西猴教就”的传艺方式。经过一年半载的开蒙教习,可以取材的便担当角色演戏,学不上角色的则跑龙套,当梅香,做杂角。旧时流传于揭阳一带的一首《童伶小丑歌》就有这样的记录:“……当初卖我入戏园,身价写我八十银,就调我身来学戏,任学都是唔上妆。要做小生无人才;要做武将不会相刣;要做花旦无喉底;要做乌衫不会悲哀;教来教去无上脚(角色),做个小丑站棚畔。”潮剧艺人所说的“戏园育菜栽(苗)”正是上述童伶学艺的情况。关于童伶制问题,萧遥天先生在《民间戏剧丛考》中有这样的记述:“潮州的乡土戏剧,当推今天盛行之潮音戏,又叫童子班。因其优伶过半是十几岁的孩子,故名。”“潮音班的角色很特殊的是,除丑、净、须生外,纯为童优。”林淳钧的《潮剧艺术欣赏》中也有载:“童伶制大约出在清代乾隆、嘉庆年间,至本世纪50年代在潮剧改革中被废除,大约存在150年之久。”这个严重困扰潮剧艺术发展的童伶制,因其纯靠童声唱戏,扮演主要生、旦、小丑的角色,一经变声期演员的艺术寿命就完结了。它造成潮剧艺术长期难向更高层次发展,故潮剧一直未能形成艺术流派。但尽管如此,潮汕仍戏乐风盛,据史籍记载,清光绪年间(20世纪初年),潮剧班社曾达到200余班。这可以说是旧时代潮剧的鼎盛期。潮汕曾有过不少的戏剧之乡,如潮安的庵埠乡、揭阳的曲溪乡、潮阳的棉城、普宁的洪阳,以及澄海的外砂乡等。这些戏剧之乡均有士绅豪富之家大规模缴戏(营置戏班),出现过名班林立的盛况。潮剧历史上也曾有过一种学馆式的戏园。有些比较讲究效率和质量的班主,为了避免随班教习童伶,流动费时,便把教戏先生和童伶安排在固定的场所培训。这里有个突出的例子:清末同光年间庵埠乡有个武官叫陈承田,曾在方耀麾下任要职,人称为“总戎”。后解甲归乡,大建宅第。他嗜好戏曲,营置戏班,将其书斋后面的“西园”作为戏馆,集中培育童伶。由于驻馆安定,且又延聘名师,教习甚严,因而效率大大提高,戏馆成为他营建戏班的有力阵地。他先后创办了8个潮剧班,都以“新顺香”为班名:从“一顺香”到“八顺香”。潮剧名丑谢大目就是从这个戏馆“孵”出来分配到“八顺香”的。这8个班一时活跃在潮汕乡镇,有的还过洋落脚于新加坡、泰国等地。
潮剧童伶陈銮英
(图片来自梁卫群《女童伶往事》)
陈承田的戏馆,无疑是潮汕地区近代史上最像样的培育戏苗的戏园。当然,处于潮剧鼎盛期的清末、民初,潮汕各地的名班,形成斗艳争妍之势,其它一些名班也很讲究选聘名师培育艺员。他们深懂“名师出高徒”的道理,如老三正班不仅聘请潮剧名师,还重金聘请汉剧名师傅崇镇、名旦李茅前来设馆授艺,该班小生陈水木、翁銮金,花旦林锦乐、来喜旦等就是由潮、汉剧名师授艺而成为名生名旦的。由于注重了名师效应,因此,一时各地的名班都显出各有所长,名伶辈出,班誉远扬。如当时民间就流传有“赛宝曲”“老源正,无看心头痛”“静过老三正”“无请老正兴,甜果无欲舂”“怡梨曲越”“老正顺四生八旦十一丑”等戏谚,这些都是盛赞各名班或技艺超群或唱工、音乐优美或行当齐全,给人留下良好印象。还值得一提的是,创建于清光绪年间的“老赛宝丰”“老赛永丰”,班主严稿公(衙门书吏,名严季芳),深谙音律,对戏曲音乐素有研究,倡导戏班以四孔弦定调(当时潮剧舞台常规是五孔弦定调),这样童伶唱曲从容自如,唱腔沉实浑厚而耐久,形成独特风格,得到观众和行家的称许,获得“赛宝曲”的美誉。他还严格要求以潮剧唱、做并重的传统古典名剧授徒,打好演戏基础。 甚至凡到该班担任教戏先生的,都必须经他亲自选定。有一年戏班招聘教戏,班主无暇前来鉴定,当教戏先生已进班授徒时,班主亲临现场观看,发现这位教戏技艺不合格,生气地找来戏班的主事指责说:“招这样的教师,连自己的唱腔尚荒腔走调,不能唱准,用他来授徒岂不是误人子弟,误了班风?”遂着令把薪金算还,叫他到别处找工作(当时戏班工资制是以一春即半年定薪的,结果那位先生不敢全领,约取二个月工资就走了)。赛宝班对戏艺的严谨要求于此可见一斑,因此,这个班名艺人云集,久享盛誉。20世纪20-30年代,出现过二位名声显赫的潮剧教戏先生,一是擅长开蒙培训艺员,一是所到之戏班就出人出戏兴旺发达(即出人才,出剧目精品)。他俩都是集编导、作曲、司鼓于一身,人称为“教戏王”“全才教戏”的徐乌辫、林如烈,他们的艺术成就都来自“老赛宝”。当代的名鼓师林炳和,名教戏金善、宝园、三烈、孙俊烈等都出自这个戏班。老赛宝班作出的业绩还表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潮剧戏改时期,发掘整理出来的不少优秀传统名剧,像《琵琶记》的几个名折子戏(《奏黉门》 《墓前别》 《遗像》 《伯喈认像》 《拷打三不孝》)和《拒父离婚》 《收浪子尸》等。这些都是从赛宝班的传人身上发掘出来的。这个班对艺术的严肃态度及其艺术造诣是很值得借鉴的。然而,无论是陈承田的戏馆、严稿公和老三正等班主,虽注重名师培育艺员,但沿用的仍然是口传心授的传艺旧规,同时,还以不合理的打骂制度授徒,用现代的艺术教育眼光来衡量,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的。
童伶出身的张长城老师(左)
虽说潮剧在清末曾出现鼎盛的黄金时代,但辛亥革命(1911年)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40年间,国家经历了北伐战争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,战争频繁、社会动荡、经济萧条,潮剧处于生存艰难的境地。潮汕本土的专业团体,从20世纪初年的200余班,已被折磨得凋敝不堪,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,只剩下“老正顺”“老三正”“老源正”,“老玉梨”,“老怡梨”“老赛宝”六个戏班,且都奄奄一息,靠演戏换口粮度日。其中有四个班是卖给了新班主才得以保存下来。这是潮剧发展史上大起大落的年代,这样的处境,就很难谈有什么潮剧教育了。